「藝Fun劇場」看戲筆記-《天堂動物園》

有春
Jul 22,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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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於葫蘆樂園:劇場發聲報

  • 演出單位:飛人集社劇團
  • 演出時間:2021/7/10(六) 19:30
  • 演出地點:文化部「藝Fun劇場」(線上播映)

新冠肺炎疫請影響的三級警戒以來,陸續有不同單位與表演藝術團隊合作,將過去的劇場演出錄影轉做線上播映。日前,文化部更推出了為期近2個月、共94場次的「藝Fun劇場」,每週末都有不同團隊帶來的音樂劇、現代舞、合唱、現代戲劇、傳統戲曲、兒童劇等表演能夠限時觀看。

藝Fun劇場囊括的表演類型豐富,團隊都是一時之選,有許多筆者在演出當時因種種因素緣慳一面的演出。機會難得,便也期待自己在把握時間觀賞之餘,能夠藉由書寫記錄,當作評論寫作的練筆。惟本次播映之影像,大多為記錄性質的錄影,並非為了透過影像媒介的觀賞而製作。螢幕前的觀眾所能獲得的感官經驗,與現場觀看有一定落差,本系列書寫因此意不在提出評論主張,僅為筆者個人從演出影像獲得的經驗記錄。

本週看飛人集社劇團2017年於臺北水源劇場演出的《天堂動物園》。本戲結合了偶戲、面具、光影等手法,藉著從家鄉野馬國「離開」的野馬努力融入被稱作世外桃園的UtopiaZoo,以及遭遇到火山爆發、UtopiaZoo居民被迫離開家園的兩方處境,對照「難民」身份形成的多重面向,詩意地帶領觀眾展開難民議題的思考。

UtopiaZoo是一處傳說中能夠讓各種動物安居樂業的「世外桃源」,隨著禮俗完全不同的小野馬「闖入」其中,原住動物們在一番爭辯後還是留下了這名不速之客。玩的遊戲不同,泡溫泉的習慣也不同,讓小野馬必須付出加倍的努力,融入原居動物之中。抽空寫給遠方姐姐的信裡,總是交代自己很好,問候著家園的情況,以及述說著對於故國的思念。隨著原住動物們逐漸在磨合之後接納小野馬,情況卻急轉直下,附近的火山爆發,熾熱的岩漿襲捲而來,動物們不得不在突如其來的天災中逃離這個曾經的樂園之地。

好不容易逃離火山爆發的UtopiaZoo動物們由「有經驗」的小野馬帶領,翻越一個又一個山頭,缺乏食物與水源,勉強找到的地方狹小得無法居住。動物們怨聲載道,最終爬上了觀眾席,「挨家挨戶」地向觀眾詢問有沒有水?有沒有食物?可不可以分我一點?解救觀眾於這樣尷尬處境的是尖銳的警報。犰狳國王警告動物們已經闖入犰狳國境,要求動物們除了同種族的犰狳外,都必須盡速離開。無處可去的動物們表示自己是同伴犰狳的朋友,以此請求國王讓他們留下。

UtopiaZoo的動物們當初用以決定野馬要不要留下、能不能一起玩、一起泡溫泉的理由,在自己成為失去居所與身份的「難民」時,竟同樣也是犰狳國王拒絕讓他們留在自己王國的理由:「你(們)會吃光我們的食物」、「你(們)會搶走我們的工作」、「你(們)身材高大,會欺負我們」;而最後用以判決動物們是否可以留下的依據,也同樣是看似公平公正的「全體表決」。戲的開端,UtopiaZoo的動物們面對「要不要讓野馬留下」的抉擇,由於兩個選項表決結果都未能過半,因此野馬獲得了機會;而戲的結尾,毛驢、Okapia、袋狼、野馬等大型動物被命令待在隔離區等待結果,投影對觀眾亮起了字幕:你會怎麼決定?

戲中諸多橋段都呼應著現今的難民處境,已經被外人理解為遭受併吞、成為某國一部份的野馬國處境不明如巴勒斯坦,「他沒有覆蓋額頭」、「泡溫泉時不能吃東西」等如敘利亞等伊斯蘭國家難民在歐洲國家遭遇的文化差異;以及必須證明自己很有用且沒有危害才能獲得居留身份、大多從事技術需求較低的勞力密集工作的挫折,更不用提流離失所、懷念故人故土卻仍得設法在新國家掙得一席之地的複雜鄉愁。

開場時,報導著因不明原因離開世外桃園UtopiaZoo的動物們索討食物和水,卻幾乎沒有獲得回應的電視新聞宛如背景白噪音;在經歷整齣戲,以及最後的提問後,對觀眾而言,動物們離開UtopiaZoo的原因明朗了,對於食物、飲水與居住地的爭取,也已經不再能那麼置身事外,而成為了切身相關的問題。

《天堂動物園》對難民議題不簡化、不美化,透過一連串的事件安排,讓觀眾意識到思考難民不是思考局外人(outsider)的問題,而也是在面對自己的生命處境。議題的處理富有關懷而謹慎,投影的運用巧妙豐富,火山爆發、泥漿四溢的場景驚心動魄,玻片、沙和杯子與桌墊等物件以孩子的遊戲形成場景的手法也饒富趣味與想像空間。

最後僅僅提出一個並不必然需要在這齣戲中被處理的問題。本戲可以說成功地透過脈絡的補充展開了難民議題的關懷,觀眾能夠透過劇情發展,瞭解所謂的難民並非與自己無關的外人,而你我之間的差異,其實指向的可能是你我之間的類似,這些相似之處,是否才是我們需要關注與重視的部份。這樣觀照的方法,同樣也體現在瀕危或已滅絕的Okapia(㺢㹢狓)、袋狼和鴞鸚鵡等動物作為角色的選擇上。動物的生存危機,似乎也在這個層面上對照著難民流離失所的困境。

但是,正如同本戲藉由野馬和UtopiaZoo居民「失去家園」的狀況不同,呈現出每個難民身份都有不同的來由,每種動物的「瀕危」和「滅絕」也都有各自的脈絡。換言之,我們如果不希望將流離失所的人們統一歸納為「難民」來認識,可能也要避免將面臨生存危機的動物一概視作「瀕危動物」來付出關心。更仔細地說,關心「流離失所的人」和「流離失所的動物」,必然是以不同的方式,而其中也仍然有必須指出的差異。

UtopiaZoo是一處「世外桃園」,故事的虛構性質也可以解釋息性棲地截然不同的幾種動物和樂融融的相處,但是當我們的思考隨著劇情觸及到動物的「瀕危性」,必然也會觸及到這些動物「為什麼瀕危」的問題,隨之而來的便是動物們的棲地與息性不同等矛盾。動物在劇中的角色與其動物性之間的牴觸,讓觀眾在面對動物議題時,無法如難民的議題一樣,形成能夠展開更多層次的關懷路徑。

所有的虛構畢竟都奠基於現實,如何處理虛構的建立,關乎著我們如何返回現實。編導應是懷抱著關懷的角度將這些動物選作角色,就本戲主題而言,動物性沒有那麼關鍵,目前的設定也不減作品的完整性。但是團隊既然能夠處理難民議題,相信也有回應瀕危動物議題的能力。而瀕危動物,誠如本戲所釋放出的訊息:同樣是我們生命處境中切身相關,必須謹慎辨認差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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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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